樊长玉说:“我外祖父和外祖母,从前都是我爹娘给他们烧供奉,现在爹娘也去了,索性就一起烧给他们了。”

    谢征不动声色拧了拧眉,她母亲连自己原本姓氏都不知道,还能知晓自己爹娘的生辰八字?

    他愈发觉着她母亲的牌位上,是特意掩去了姓氏的。

    至於为何她爹没掩去姓氏,要么樊姓并非她爹原本的姓氏,要么……她爹从前用的就是另一个姓氏。

    心中虽有了怀疑,但他丝毫没有想问她祖父姓氏的意思。

    他已经能猜到结果,问了,她也是三不知。

    樊长玉见他沉默,以为他是想起他过世的爹娘了,大方道:“家中还有多的冥纸,回头你给你爹娘也烧些吧。”

    谢征修长的指尖捻着一张被火舌卷燃的冥币,眉眼在火光和烟尘里显出几分淡漠:“烧这些东西,当真有用么?”

    这问题樊长玉还真答不上来,她想了想说:“也许有用吧,老人们都说,人在那边,少不得花钱打点鬼差,不然会受苦的。就算没用,那也是个念想。”

    逢年过节有人烧纸钱,说明这世间还有人记得那死去的人。

    谢征没再出言,只时不时再给或盆子里扔一挪冥纸,眼睫半垂着,叫人分辨不出他目光中的意味。

    他把冥纸扔的太多,没烧完堆叠在一起起了浓烟,樊长玉被熏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闭着眼把脸扭做一边道:“你一次别放太多。”

    她伸手去摸竹篮里的冥纸,没摸到冥纸,反而摸到一只微凉的大手。

    樊长玉触电一般赶紧松开,睁开一双被熏出泪花花的杏眼,又是尴尬又是狼狈:“抱歉。”

    手背依然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谢征轻抿了一下唇,本欲说“没事”,抬眸瞧见她眼角噙泪,眼尾发红的狼狈模样,微微一怔。

    第31章

    樊长玉好不容易忍过那一阵烟熏,眨了眨眼,把被熏出的眼泪挤出去后才好受了些,抬头见谢征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她拍了拍自己发顶:“我头上有灰屑吗?”

    这会儿风大,她头上和肩头的确落了不少冥纸的灰屑。

    谢征收回目光,敛眸点了头。

    樊长玉自己胡乱拍了一气,但这烟灰一拍,反而散成糊糊黏在了身上。

    长宁瞧见了,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鼓起腮帮子道:“宁娘给吹吹。”

    樊长玉低下头让胞妹帮忙吹掉自己发顶的灰屑,奈何长宁人小,力气不够,吹不干净,她拽了拽谢征的袖子,仰起头道:“姐夫给吹吹。”

    谢征看向樊长玉,她半蹲在地上让她妹妹帮忙弄掉头上的灰屑,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一截白皙的后颈和半张清丽的侧脸,她因为同她妹妹说话,嘴边还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樊长玉一听长宁让谢征帮忙吹掉自己发顶的灰屑,就已抬起头来,道:“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回吧……”

    最后一个字却卡在了喉间。

    谢征抬手一点点帮她拂去了发顶的烟尘和灰屑,他手上的力道很轻,几乎只是浅浅抆过她头发,但拨弄发丝带起的轻微痒意,还是让樊长玉整个人微僵了一瞬。

    这和她自己动手的触感完全不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捻去她发间最后一抹烟尘,谢征收回手,道:“好了。”

    樊长玉对上他黑沉神色莫辨的一双眸子,干巴巴说了句:“谢谢。”

    -

    祭祖回家已临近中午,樊长玉炖了只猪脚,再切上一盘腊肠,热一个之前蒸好的扣肉,最后再炒一盘解腻的干菜,一顿午饭三人也就凑合着吃了。

    那干菜是青菜收成的季节,把青菜水煮晾干后囤起来的,镇上家家户户都会这门手艺,听说是灾荒年里,为了尽可能多地储存粮食想到的这法子。

    比起青菜的鲜嫩,干菜更多了一股醇香,用水泡发后切成细段,油煸姜蒜后倒进干菜一炒,比肉还香。

    一顿饭吃完,肉几乎还剩一半,一盘干菜倒是被吃了个干净。

    海东青笼子边上的一大碗鲜肉混内脏的肉碎也被吃了个底朝天,它正眯着一双豆豆眼用嘴喙梳理自己被放在火塘子边上变得灰不溜秋的羽毛。

    樊长玉收拾完碗筷,拿出一早买好的春联红纸和灯笼开始捣鼓。

    除夕这天贴春联、挂大红灯笼也是必不可少的习俗。

    笔墨纸砚都在谢征屋子里,樊长玉带着一叠春联纸敲开了他的房门。

    书案上铺着纸,豁口的砚台里墨也是研好了的,他不出意料地又坐在瘸腿的书案前写什么东西。

    在他清冷的视线扫来时,樊长玉挠了挠头,厚着脸皮道:“那个……你会写春联吗?”

    长宁跟个小尾巴似的也在门边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月牙:“姐夫写春联!”

    谢征将写到一半的纸张收到一边,在书案上腾出地方,道:“拿来吧。”

    樊长玉便带着春联纸和长宁这个小尾巴挤进了屋子里。

    谢征把春联纸铺在书案上后,用毛笔饱蘸浓墨后,砚台里剩的墨汁便不多了,他微偏过头对樊长玉道:“帮我再研些墨。”

    樊长玉有点欲言又止,但见他已提笔在春联纸上写下了遒劲飘逸的第一个字,又不好打扰他,瞅了一眼那方陈墨,拿起用力在砚台里研了起来。

    等谢征笔上墨汁不够了,打算再蘸些墨些,瞧见砚台里那黑糊糊的一堆,沉默了一息,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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